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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向加泰罗尼亚致敬

这里依然是我儿时熟悉的英国:火车驶过深陷的路堑,两侧是漫山遍野的花朵;马儿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时而恬静地吃草,时而低头沉思;低垂的杨柳下潺潺的溪水轻轻地流淌;榆树上榆钱朵朵,沉沉地挂满枝头;农舍周围的红花绿叶,伦敦郊外寂静的原野,泥泞的河滩上停泊的船只,熟悉的街道,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海报栏上继续书写着板球赛和王室婚礼的公告,男士们依旧戴着圆顶高礼帽,特拉法尔加广场的鸽子依然在纵情嬉戏;红色的公共汽车,身着蓝色制服的警察•…仿佛一切都在大地的怀抱中静静地沉睡。沉睡中的英国啊,真希望我们永远不会醒来,希望那咆哮的炸弹永远不要惊醒我们甜美的梦……

这是作者逃出加泰罗尼亚的时候的心情。回想故事开头,作者满怀热情的来到巴塞罗那,参加了席卷加泰罗尼亚的社会主义革命,从此一切都变得颇为黑色幽默。 来到西班牙,很多习惯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在前线,我的愤怒有时候甚至达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这些西班牙人对很多事情都很在行,除了战争。令每个外国士兵都感到吃惊的是他们的拖沓,尤其是他们不守时的习惯。在这里,必须要知道的一个词就是manana(西班牙语,意思是“明天”)。但凡一有机会,他们就会把事情推到明天,这一点远近闻名,连他们自己都经常拿这事儿开玩笑。在这个国家,大到战争小到一日三餐,几乎没有一件事情是按时完成的,通常情况下都会被拖延。但是事情也并不总是如此,当你已经习惯事情总会推后时也会有出其不意的情况——那就是你以为会拖后的事情却偏偏提前发生了,完全在你的意料之外。大约一周会有那么一次,当你原本以为八点出发的火车会在九点到十点之间出发的时候,由于司机的一时兴致就会改到七点半出发,这总是让人很头疼。一方面我从理智上很佩服这些人,他们没有像我们北方人那样总是有一些时间强迫症,但是另一方面我却为自己总是摆脱不了这种强迫症而痛苦。

第三天上午,终于要发放武器了。一个褐色皮肤,外貌粗糙的队长在骡厩里发放步枪。当我拿到那把步枪时我简直绝望了,那是一把一八九六年的德国毛瑟枪——已经过时四十年了!枪身已生锈,扳机已经发涩,很难扣动,枪身后端已经裂开,我瞄了一眼枪口,枪膛已经锈蚀,这把枪几乎已经不能用了。几乎所有的枪都是如此,有些甚至更糟糕。然而没有一个人曾想到把最好的武器发给会用它的人。这批武器里最好的要算是一支十年前制造的步枪了,它被分给了一个十五岁还有点弱智的男孩,大家都叫他“maricoon”。队长给我们做了五分钟的“指导”,包括如何给枪装卸子弹。很多人前半生从未摸过枪,我想几乎没有人知道瞄准器是干什么用的。每个人发了五十颗子弹,这样队伍就算组成了。我们跨上装备,向三英里以外的战场进发。

从城市到前线,面对根本看不到的敌人,每天在战场上漫无目的的放枪,同时又要躲避对方的流弹。 虽然场面没有《西线无战事》那般惨烈和窒息,但是这种战争的荒谬和无奈却更加深刻。

对于堑壕战来说,有五件东西是非常重要的:那就是柴火、食物、香烟、蜡烛和敌人。在冬天的萨拉戈萨前线阵地上,这五件东西的重要性正是按照这样的顺序排列的,敌人永远在倒数第一位。除非在夜间突袭的时候—一因为突袭是意料之外的事—否则没有人会在乎敌人,他们只是远处的一些黑色昆虫,偶尔才会被发现有上蹿下跳、来回走动的迹象。对于双方来说,战争的首要问题就是取暖。

也许这里的战局没有那么激烈,但是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其实是战争的原因。

对于绝大多数的民众来讲,社会主义就意味着一个无阶级制度的社会,否则就毫无意义。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民兵部队的那几个月才对我尤为重要。对西班牙民兵来说,他们的存在代表了一个无阶级社会的缩影——在这个集体中,没有人热衷于追逐名利,虽然所需用品样样短缺,但却没有特权和巴结谄媚,好像人人都能够大致感受到社会主义的起始阶段。最终,这一切不仅没有使我对社会主义的幻想破灭,反而深深地吸引了我,并使我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看到一个比现在的社会主义更加现实的社会主义的建立。这或许一半是由于我有幸成为了西班牙人的一分子。凭着西班牙人骨子里的正义和无时无处不在的无政府主义色彩,一旦有可能,即便是社会主义初始阶段,他们也一定能够建设得很好。

当他回到巴塞罗那,这里已经和几个月前离开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在之后的几天里,无数个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实了我的感觉—一这座城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最为突出的有两件事情:一是人,广大的群众对革命战争的兴趣已经所剩无几;二是社会,社会先前的贫富分化、阶层等级又重新站稳了脚跟。

曾经满怀革命热情离开的人们,现在在这个城市里已经变得格格不入。曾经的革命理想,如今却变得似乎有些可笑。

二月时,加泰罗尼亚掀起了一股参加人民军的浪潮,但是征募的结果并不理想。战争刚刚打了六个月,西班牙政府就不得不再次征兵,这对于一场对外战争尚目说得过去,但对于内战而言似乎太不正常了,这无疑与人们对发动战争时所抱有的革命希望密不可分。那些由工会自发组成,并且在战争打响后的几个星期内就把法西斯赶回萨拉戈萨的民兵队伍所做出的巨大努力都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是在为工人阶级掌握政权而奋斗。但是,事实越来越明显——工人阶级掌握政权的事业已付诸东流,而那些被迫卷入对内与对外的各种战争的干万劳苦大众,特别是城市无产阶级,也许并不应该因对战争产生冷漠情绪而备受责难。没有人想输掉战争,但绝大多数人更期望的是战争早点结束,这一点无论你去到哪里都能有明显的体会,无论在哪里,都能听到人们干篇一律,无关痛痒的谈话:“可恶的战争!烦透了!鬼知道什么时候战争才能结束啊!

更可悲的是,当他所在的马统工党的其他人还在前线奋勇抗争的时候,在城市里的同志却已经开始被清算围剿。

所有这一切的动机可想而知。进攻韦斯卡的战斗刚刚开始,马统工党民兵仍是一支独立部队,政府可能害怕当他们知道事情真相之后会拒绝作战。尽管,实际上,消息在前线传开时根本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而此前那些诸多战死沙场的人一定不知道后方的报纸把他们称为法西斯分子。这样的事情让人无法释怀。我知道,作为一项常规制度,向部队封锁坏消息,也许是合乎情理的。可是眼下战士们一边在为政府奋勇战斗,一边却不知道他们所拥护的政党已经遭到政府的镇压,他们的领袖正蒙受着叛国罪的屈辱,他们的亲友已经被关进了监狱……这一切似乎都需要有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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